快退休時,我“北漂”中科院“創業”

        中國科學報 2021-02-10 20:30:03

          馬曉平(右三)和團隊成員在試飛現場。工程熱物理所供圖

          本報記者 陳歡歡

          無人機總師馬曉平的前半生順風順水,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獎一等獎、二等獎都曾榮獲過,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忽然“叛逆”起來。

          2015年,中國科學院工程熱物理研究所(以下簡稱工程熱物理所)拋來的橄欖枝打亂了他平靜的職業生涯。要不要去“創業”?如果不去,他將在西北工業大學(以下簡稱西工大)第365研究所副所長的位置上退休;如果去,則要重新組建一支隊伍。是按部就班,還是挑戰未知?54歲的馬曉平選擇了后者。

          當年9月,他跟夫人方曉裝上行囊,開車來到北京,從此自稱“老北漂”。最近一段時間,方曉回去照顧生病的父母,馬曉平每個周末都回西安看望家人。“現在真體會到年輕人的不容易。”馬曉平告訴《中國科學報》。

          “第一桶金”

          在母校西工大,馬曉平度過了半生。1983年,他本科畢業后留校,恰逢1984年原航空工業部批準成立西工大無人機研究所,代號“第365研究所”,自此同無人機打上交道。

          高光時刻是2017年,凝結他們多年心血的反輻射無人機出現在建軍90周年閱兵式上。反輻射無人機針對的是地面雷達系統,當接收到敵人雷達探測時,可以自主跟蹤、精準打擊,可謂智勇雙全。

          “西工大培養了我、成就了我,但我感到自己還能再發揮一些能力。”來到中科院后,馬曉平選擇了跟母校沒有競爭的新領域——貨運無人機。

          第一桶金來自朗星無人機公司,研究內容是將有人機改造為無人機,但起飛重量達到3.4噸。馬曉平此前接觸過的最大無人機僅有2噸。將這架飛機開到西安蒲城機場的特級飛行員直搖頭:這么大一架飛機能改成不要飛行員的?

          馬曉平心里也有點忐忑。實際上,大型固定翼有人機能否改為無人機,在航空界也存在爭議,難度系數在某些方面甚至更高——因為不是自己設計的飛機,其氣動特性、質量特性和儀表接口關系全都不掌握。

          由于機上沒有飛行員現場操作,只能通過機載傳感器感受飛機狀態,進行機上自主決策或將數據傳回地面控制站操控,因此參數的精度和及時至關重要。馬曉平帶領團隊從測試原機狀態開始,逐步分析飛機的氣動特性和質量特性數據,需要拆除所有機載顯示儀表,逆向確定機上設備各個接口間關系。他們請飛行員根據飛行試驗大綱進行各種操作,通過手機拍攝飛行員的操作動作和儀表數據,一點點反推飛機各項狀態參數。

          終于,經過一步步探索,AT200實現了準確落地。那位特級飛行員點頭評價說:“這次落地能打95分以上。”馬曉平愉快地回應:“一旦參數調好了,以后次次都是95分,這就是無人機的優勢。”

          為了拿到這個95分,馬曉平說:“我們真的蠻拼命的。”

          2016年4月,團隊完成人員招聘。2016年5月,平均年齡不滿27歲的9人團隊就投入了工作。到2017年10月首飛成功,他們在17個月內解決了所有關鍵技術問題。

          項目負責人趙大林記得,飛機成功著陸的那一刻,有人熱淚盈眶,有人仰天長嘯。“當時每天起床都干勁十足,40攝氏度高溫也不覺得熱。所有人似乎都不是把它當做工作去完成,而是當成事業在奮斗。”

          同亞馬遜解決“最后一公里”的小型無人機不同,AT200是全球首款噸級物流無人機,最大航程2000公里,是真正的大型貨運無人機。它的成功,也促使我國邁出了無人機相關適航標準制定的第一步。

          背水一戰

          AT200一炮打響,給團隊贏得了口碑,也讓人們知道了中科院還有一支做無人機研究的團隊。隨后幾年,團隊順利獲批成立無人機系統總體部,爭取到多項重點任務。

          一支處于“創業”初期的團隊,何以能如此高效?

          馬曉平說:“在中科院創業,比我想象中容易。”他總結了中科院的3個“沒想到”:沒想到領導這么沒架子、工作這么拼,沒想到管理部門服務意識這么強,沒想到科學家們的憂患意識這么強。

          到工程熱物理所工作后,馬曉平發現,自己的瑣事少了,連申請項目的PPT都是科技處同事幫他準備的,“這就是中科院,這就能干成事”。干的還都是大事、難事。團隊成員王波2018年入職后很快發現,“這邊的活都是別人沒做過的,完全自主創新,又復雜又難”。

          這個時候,馬曉平就發揮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2018年,剛剛完成AT200跨越秦嶺異地起降試驗的他連夜從蒲城趕到包頭,分析太陽能無人機試飛失敗原因。兩天后,改進后的樣機首飛成功,年輕的團隊士氣大漲。

          王波說:“飛機行業經驗性特別強,但我們有的項目失利后找行業內大專家都分析不出原因,只能靠自己摸索。我們團隊相對年輕,會犯錯誤,有時候方向都會跑偏,但馬老師像一個掌舵人,保證把我們拉回來。”

          實際上,看見摔飛機,馬曉平也很頭大。但他說:“愁也是一天,樂也是一天,咬著牙也就干了!”

          蒲城、青島、包頭、新疆戈壁……這幾年,為了開展飛行試驗,馬曉平和年輕人一起,哪里人煙稀少去哪里。

          在包頭冬冷夏熱的鐵皮廠房里,夏天采集完數據出來衣服已經濕透,冬天低至零下二三十攝氏度,但大家都主動放棄周末,整天泡在廠房里。在新疆無人的戈壁深處,他們開展無人機試驗。此型號飛機重量極輕,在無風無雨的臨近空間可以肆意翱翔,在地面卻“不堪一擊”。為了趕在太陽出來之前做完試驗,團隊每天5點半起床,6點出發去現場,相當于北京時間早上4點,不點名也沒人遲到。

          “這批‘80后’‘90后’作風都可以。”馬曉平給年輕人點贊。

          2020年是遇挫的一年,幾個項目試飛都不理想。看著沮喪的年輕人,馬曉平鼓勁:“我覺得已經差不多了,就差一層窗戶紙!”他號召大家背水一戰。“研制飛機只有0和1,沒有中間,搞不好就什么都沒有了。”

          堅強后盾

          馬曉平的人生,詮釋了“遲到總比不到好”的真意。

          報考博士時他已40多歲,是西工大教授。人家問他,“怎么還讀書呀?”他說這是一個夢想。

          50多歲準備二次創業時,他征求方曉的意見:工作上得從頭開始,生活上有套一室一廳的過渡房,去不去?方曉是飛控專家,兩人在工作上相互配合,生活中相互扶持。最后方曉拍板:去!到北京之后,他們發現房子是兩室一廳,覺得非常滿意。

          現在回想起來,馬曉平豎起大拇指:“我們家領導有眼光。”

          夫妻倆都愛做飯,熱愛生活,有儀式感,即使在條件艱苦的外場,也張羅著給團隊成員過生日。

          馬曉平說,基礎研究可能一個人沉下心來就能獲得點上的突破,但無人機是系統工程,一個人再能也不行。如今,這支50人的團隊平均年齡僅33歲。“主要是我拖后腿,等我退休后又要年輕一大截。”馬曉平笑稱。

          快退休了,馬曉平今年狠心對實驗室人員進行優化調整,希望給繼任者留下一支好隊伍。他的管理理念是“渠往哪修水往哪流”,該提拔的絕不含糊。接任項目后,王波感到壓力山大,給馬曉平發微信表達了擔憂。沒想到馬曉平直接拋回來一顆定心丸:“靠你了,放手一搏,出問題我兜著。”王波把這句話截圖保存在手機里,現在看見依然熱淚盈眶。

          2017年,無人飛行器實驗室黨支部獲得“中科院先進基層黨支部”稱號。馬曉平在一次黨課中總結了20多條年輕人的痛點和關注點,并提出年輕人需要機會、舞臺、信任和引領。他鼓勵大家作為中科院的一員,用實際行動構筑藍天之夢,使命光榮、責任重大。這些話說到了年輕人的心坎里,大家表示這是自己“上過的最好的黨課”。

          “我挺愛這些孩子,他們服不服你只是看你有沒有本事,認可一個人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馬曉平說,“來中科院創業,感覺挺好。”(陳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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