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劉如楠
綠水青山、飛瀑直下,游魚嬉戲、白鷺成行,這是夏日赤水河畔的景象。在河邊走一遭,當地的百姓紛紛感慨:“現在的生態越來越好啦!”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魚兒從長江游遷至此,繁衍生息。而為了留住河里的魚群,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以下簡稱中科院水生所)的科研人員沒少下功夫。從上世紀90年代至今,三代科研人接力調查、監測、育苗,給這條河流的魚類資源及生態系統變化做了連續完整的記錄。
近日,位于貴州赤水的“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保護及赤水河河流生態觀測試驗站”(以下簡稱赤水河站)正式成立,常年奔波在整個流域的研究者們有了駐扎的營地。
在赤水河站養殖區,《中國科學報》記者看到,一排排模擬自然河道落差和環境的室外梯級流水養殖系統,親魚池、催產池、孵化池等已初具規模,未來這里將成為珍稀特有魚類的人工繁殖與種群保護基地。
“避難所”難避難
長江上游是我國淡水魚類種質資源最豐富的水域之一,共有魚類286種,其中僅分布于該水域的特有魚類就有124種,比例之高遠超國內其他水系。然而,隨著三峽工程建設和金沙江下游水電梯級開發的推進,長江上游江段的水溫、徑流等生態要素都發生了明顯變化。調查顯示,受威脅魚類多達79種,占長江上游魚類物種總數的1/3。
“三峽大壩使約600公里的江段形成河谷型水庫,水流顯著變緩,水深增大。像圓口銅魚、巖原鯉和長薄鰍等適應流水生活的特有魚類,由于棲息地喪失而被迫向上游流水江段遷移。”中科院水生所研究員、赤水河站站長劉煥章告訴《中國科學報》。
而赤水河干流保持著自然河流的特征,且流程長、流量大,人類干擾相對較少。于是,赤水河成了長江上游眾多珍稀特有魚類最后的“避難所”。“我們的調查顯示,赤水河分布有魚類167種,包括白鱘、長江鱘、胭脂魚等11種國家重點保護魚類及45種長江上游特有魚類。”中科院水生所副研究員劉飛說,“這些珍稀特有魚類絕大部分可以在此完成整個生活史過程,極大地豐富了赤水河的魚類多樣性。”
2005年,國務院批準成立了“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赤水河整個干流及部分源頭支流均被納入了該保護區,受保護河段長達600多公里。中科院水生所的研究人員正是從這時起,開始對赤水河流域的水生生物資源進行系統調查研究。
劉煥章介紹,目前中科院水生所在赤水河流域共設立了5個固定觀測點,每年按季節進行4次常規監測采樣。“最初大家只能臨時租住在河邊的村鎮中。缺少養殖裝置,就用塑料盆、水桶替代,在出租屋里一字排開,把捕撈上來的魚卵、魚苗撒進去,蹲坐在地上觀察、記錄。”他說。
對他們而言,外在的、簡陋的實驗條件還相對容易克服,最大的挑戰來自人們對魚類保護的漠視。
多年來,劉飛遭受了許多冷眼,“向當地漁民、漁政打聽情況時,常常被反問‘你們問這干嗎’。說明來意后,對方也經常以‘不清楚、不知道’的理由拒絕配合”。
“那個時候,我們沒有專門的漁船和工具,進行捕撈采樣時往往需要依靠當地漁民的幫助。可是,看到他們一網一網地捕撈上來那么多魚,不乏一些珍貴的品種時,我內心又十分矛盾。”劉飛告訴《中國科學報》,尤其是用電魚機進行捕撈,一竿子下去,水里的各種生物,哪怕是還沒孵化的魚卵,多半都會死亡。
雖然這種不可持續的捕撈方式早已被明令禁止,但仍有一些漁民頂風作案。“漁民捕撈上來的魚,由于生長自天然河流,價格不菲,可以賣到幾十至幾百元不等,最高可達800元每斤,其他的留作自己吃。還有一些沒什么經濟價值的小魚則被拿去喂雞、喂鴨,造成了資源的極大浪費。”他說。
“前些年,巖原鯉等中大型魚類還是幼苗的時候就被捕撈了,有的土著魚類已經從監測范圍內消失。”劉飛認為,過度捕撈是破壞赤水河水生生物資源的主要因素之一。
數罟不入 魚群漸歸
“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這個早已被先人闡明的道理,從書本走到實際中,在赤水河花了十幾年。
2016年底,當時的農業部提出赤水河流域于2017年1月1日起全面禁漁。自此,赤水河成為了長江流域首條實施全面“十年禁漁”的一級支流。
隨著保護力度的增大,人們的生態保護意識也在逐漸增強。“現在開展科研監測工作時,從上到下都很配合,不搭理、不理解的情況基本沒有了。”劉飛說,“在長江大保護的形勢下,我們的工作內容也變得多樣化。以前只是常規監測,如今要對禁漁等保護修復措施的效果做一些針對性的評估。”
漁民“洗腳上岸”后,魚群逐漸回歸了。中科院水生所于2020年編制的《赤水河禁漁監測、保護評估及規劃制定中期總結報告》顯示,流域內全面禁漁以來,魚類資源明顯恢復,多樣性水平逐步提升。
報告顯示,主要江段漁獲物中,特有魚類由此前的21.8種/年上升至22.7種/年,監測江段消失多年的土著魚類被重新采集到。長江鱘的采集數量由禁漁之前的0.1尾/年上升至3.0尾/年,胭脂魚由3.4尾/年上升至5.7尾/年。同時,魚類的平均體重增加明顯。
赤水市農業農村局黨組成員亓磊表示,“以前我們很難全部掌握赤水河水生生物的種類、數量、習性等,保護變得尤為困難。科研人員多年來的調查研究使本底數據逐漸清晰。在修復、保護方面,有了科學研究做指導,我們的措施實施起來有據可依,成效很明顯。”
亓磊認為,作為長江大保護的試點,赤水河禁漁的舉措、成效為長江十年禁漁提供了借鑒和參考。
珍稀魚類有了人工繁殖家園
為了對禁漁之后魚類資源的恢復情況進行系統全面的跟蹤監測,對一些珍稀特有魚類進行人工繁殖技術研究,為其野外種群修復提供樣本來源,近年來,中科院水生所在赤水河站配置了魚探儀及環境DNA監測系統等儀器設備,以監測部分常規采樣無法監測到的種類。
“在此工作的研究人員需要一個固定的場所進行實驗研究,多種儀器設備也需要得到合理歸置。”劉煥章說,2015年,中科院水生所啟動赤水河建站工作,一期工程于近日正式投入使用。
20多年前,為了赤水河的魚兒們,中國科學院院士、魚類生物學家曹文宣一個人奔走呼號。此后,赤水河站陸續吸引了許多研究者前來,這其中包括劉煥章、劉飛,還有更年輕的研究者,如博士生余梵冬等人。今年是余梵冬常駐赤水河邊的第3年,他笑稱自己是“魚苗寶寶的專職護理工”,微信頭像是一條魚,網名叫“小魚”,在社交動態上發布的內容大部分與魚有關。
目前,赤水河站有固定研究人員23人,已有畢業和在讀研究生30人,魚類和生態保護的隊伍正在逐漸壯大。
劉煥章介紹,未來,赤水河站還將繼續開展河流魚類多樣性的起源與維持機制、河流生態系統的結構與功能等方面的研究。
沿著赤水河走一遭,不難發現,很多地方都在通過人工搭建生態魚巢、修復天然水域產卵場、開展增殖放流活動等措施,補充和恢復漁業資源種群、數量。
曹文宣曾站在已經滅絕的魚類模型前發出倡議,“給長江十年,養中華命脈”“愛她,就讓她喘口氣”。如今,魚群成團成簇的景象正在赤水河中慢慢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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