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關注:在友誼大蕭條年代,找一個“搭子”作伴

        界面新聞? 2023-05-14 15:33:40

        上周日我為了見一位回國探親的老同學回了趟家,因為疫情關系她已經三年沒回國了。我們在中學時是形影不離、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畢業后也一直保持著聯系,見到面時朋友帶著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說道,“子人兄,你特地為了我趕回來我太感動了!”我一面為這個許久未曾聽到的昵稱暖心不已,一面暗自赧然——在她這次回國聯系我時,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年前。過去三年里,我以忙碌為借口放任了一些在遠方的朋友淡出自己的生活,但心底里很清楚,我是在刻意封閉自己。


        (資料圖片)

        也許我的情況并不是個例,有調查顯示,疫情中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失去朋友。布魯金斯研究院的理查德·李維斯認為,這是因為女性比男性更享受面對面的交往,男性之間的友誼大多數可以完全在網上進行。

        但更多研究發現,新冠大流行只是我們時代“友誼危機”的一小段間奏。牛津大學教授羅賓·鄧巴曾在1990年代提出一個友誼理論,他認為一個人的大腦結構只能允許保持150個人的友誼。值得注意的是,這是在前社交媒體時代提出的理論。社交網絡理論上能幫助我們在更廣的范圍內結識新朋友或維系舊友誼,我們的通訊錄上也許早已不止有150個人,但人們對友誼的滿意度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感到孤獨。

        鄧巴在2010年代對電話和社交網絡的研究顯示,這兩種媒介并沒有增加真正的朋友數量,人們平均認為只有21%左右的Facebook朋友屬于“真正的朋友”。2021年全球孤獨研究發現,年輕人的孤獨感高于中年人,中年人的孤獨感高于老年人,男性的孤獨感比女性強烈。同年,美國“Survey Center on American Life”的研究中首次使用了“友誼衰退”這個詞。

        在中文互聯網,一種稱為“搭子”的新型社交關系正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討論。年輕人開始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形成各種各樣的“搭子”,比如飯搭子、健身搭子、游戲搭子、學習搭子……值得注意的是,“友人未滿”是年輕人討論何為搭子時經常提及的一個屬性:對不少人來說,“搭子”似乎是一種在快節奏的原子化生活中代償傳統社會關系式微的手段,能滿足你某個特定方面的情感需求,又不像真朋友那樣要求你投入過多情感。

        年紀越大,交友越難?

        潘文捷:根據一篇分析人們為何難以交友的論文,影響交友最重要的因素是“低信任度”,其次是“缺少時間”和“內向”,幾乎所有因素都會隨著年齡變化。成年人往往有著比孩子更強的自我意識,這通常是積極的,但這也意味著我們更能意識到自己如何被他人評判、討厭和拒絕,并因此受到傷害。如果我們以前在交友方面有過不堪的體驗,也可能會難以信任他人。因為信任和接受新朋友意味著敞開心扉,甚至變得脆弱。

        與一般的點頭之交相比,建立更親密的友誼需要更長時間。接近和接觸為友誼奠定了基礎,但并不能保證任何兩個個體都能成為朋友。有可能彼此認識多年但沒有發展出友誼,也可能認識不到兩個月就成為最好的朋友。因此,自會面以來的時間,不足以判斷兩人是否能成為好朋友。美國研究人員對此進行了量化,從熟人轉變為普通朋友需要約50個小時的接觸,成為親密朋友則需要超過200小時。更重要的是,人們在一起的時間必須是有質量的。

        徐魯青:對文捷說的袒露脆弱好有感觸,我也發現,只有看到了一個人的局促與軟弱,才能真正和TA成為親密意義的朋友。很多時候友誼增進的時刻是撞到對方哭泣、焦灼,或者收到求助。一個全無破綻的人固然會被欣賞,但卻難以走近。我曾經反思,自己和一些聊得來的人沒有更深的友誼,很多時候都指向我的過度掩飾,一度下意識覺得如果被發現弱點,好像就不值得被喜歡和信任了。這是不是一種自我封鎖呢?

        董子琪:成年人的自我封鎖可能是真的。昨天我剛見了一個高中時的好朋友,我們已經相識二十年了,可是敞開心扉不那么容易。好友講了很多醫院科室的專業內容,我沒辦法插話。我發現大家在重逢的時候好像更喜歡講工作的業績,已經聽到很多評職稱、升職級和發刊物的段落了,就像活在《儒林外史》的情境里。

        當然這些綜合著一種榮耀與焦慮的戲劇感的段落有時還不錯,但也會覺得,功績意識是不是已經融入了人們的情感。如果一個人進入考評體系之中就會長出層層盔甲,變成一個優秀的甲蟲,那么進入不同體系的朋友之后就會變成不同種類的生物?朋友必須用交流業績的方法確定自己在情感坐標軸中的位置,這是成年友誼難處的原因之一吧。

        打牌需要搭子,人生許多關卡也需要搭子

        董子琪:“搭子”在方言里原來指的是打牌搭子吧,打牌這樣的游戲需要搭子,人生許多關卡也都需要搭子才能渡過。想到好多美劇,像是《生活大爆炸》和《欲望都市》,朋友的互相陪伴在開始時通常非常重要,許多笑料也從朋友的互相吐槽中來,但當人們準備結婚,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學術搭子、飯搭子都變成了同一個人,即伴侶,故事講到主角要結婚也似乎很難講下去了。

        搭子是否是人生的一個過渡階段呢?周嘉寧小說集《浪的景觀》里寫了許多處于這一時期的青年人的友誼。他們已經走出了學校,還沒有組建家庭,但彼此尋找,建立起樂隊,或一起做節目,這也是人際的一種延展,是未被定格的與開放的,在主要關系之外的,因此具有詩意。

        《生活大爆炸》劇照

        林子人:我其實也有搭子的,有經常一起約著去拍照的攝影搭子,有一起去看劇的戲劇搭子。這里的確有按照不同的興趣把朋友分類的意思,但對我而言,這不算是一種新型的社交關系,而是一種與朋友相見的理由——現在大家都工作忙碌,約人見面實屬不易,因為有共同的興趣而相聚反而有種線下相聚的“強約束”。

        比如我有一位朋友,在朋友圈里有“鴿王”之稱,她經常因臨時有工作安排而放人鴿子。但我們每年都會相約去烏鎮戲劇節,這是我一年之中幾乎唯一一個確定能見到她的機會。看劇之外,也是我們暫時放下工作,交流彼此近況、享受彼此陪伴的難得時光。

        某種程度上來說,編輯部的諸位也是我的思想搭子。雖然說是工作,但我們亦是在追蹤、報道社會熱點的過程中彼此不斷交流的智識伙伴,每周一次的編輯部聊天室更是讓我得以一窺各位在日常生活中的見聞感受。對我來說,友誼長存的前提是彼此價值觀契合,能一直保持活躍的智識交流。雖然我們當中許多人一年之中也難以見到一回,但我總覺得各位是我這些年里最親近的朋友之一了。比心!

        徐魯青:思想搭子比心!記得以前和清露聊過,有時候在手機上打開聊天室的在線編輯文檔,即使看不到大家的名字,也能單從語流就讀出是誰寫的段落,沒怎么見過面,但又已經是很熟悉的人了。

        網上說得更多的“搭子”,對我往往是一段深入友誼的開啟,比如一些好朋友就是從湘菜搭子、電影搭子慢慢發展的。搭子不一定是功利的,有時候反而有些溫馨,日常瑣碎事的陪伴流淌出踏實感。比如我和一位飯搭子每次吃飯都自言自語一籮筐廢話,我們從不認真聽對方在說什么,彼此厭煩卻親密。

        價值觀契合對一段友誼很重要,但好像我更在意的是“在場”,希望能熟知朋友們的情緒感受與生活習慣,共同經歷可大可小的事情,像水流一樣淡淡地滲入彼此的生命之中,我可能就是研究里說的不滿足網絡友誼的樣本之一吧!

        尹清露:我還挺喜歡“搭子”的說法,彼此心照不宣不會越界,相處得好可以深入發展,沒啥可聊就拜拜,進可攻退可守,也說明大家交新朋友的心態比較開放嘛。

        就個人而言,找搭子還有年齡漸長這層原因,如果說朋友圈如同靶圈,經歷時間沖刷的朋友位于十環,相當于穩固軍心的錨點,但不一定在同一個城市,那么能經常見面的“搭子”就是從錨點拋出去的漁線,輕松愉悅,沒啥心理負擔。

        隨著年齡增長,我越來越認同魯青說的“在場”的重要性。社交網絡讓我們更容易找到觀點想法類似、能在智識上交流的人,比如我有些從微博或者豆瓣“撿來”的朋友,都是由某個話題聊開去,維持友誼的方式多是神交——也就是微信聊天,他們接近于日語里的“仲間”,志同道合,非常符合我作為一個月亮射手對于互相激勵和開闊視野的情感需求。

        幾年前的我認為,擁有這些就很足夠。但實際上,人只有形而上很難活下去,還是需要過一種形神兼具的生活吧。如今想起在日本經常拌嘴、互相有點看不順眼的室友,記得最清楚的卻是和她一起在廚房里下熗鍋面的溫馨場景,現在也更珍惜愿意花時間陪伴自己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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